郑功成,1964年生,湖南平江人,现为中国人民大学教授,兼劳动人事学院副院长、中国社会保障研究中心主任,第十届全国人大常务委员会委员。
国民福利的增长跟国家竞争力是正相关的关系。我为什么强调这个观点?因为国内有个非常流行的提法,认为福利多了,国家竞争力会下降了,于是强调比较优势。比较优势是我们的客观优势,但绝不是不为劳动者建设社会保障制度的理由。毕竟比较优势是短暂的,绝对不可能带来国家竞争力的提升。因为比较优势是低劳工成本和低投资,低劳动者创造低技术含量和低价格的倾销,其实就是这种逻辑。福利制度健全的国家是高劳工成本,高人力资本的投资,高素质的劳动者,高技术含量的产品,高价格的竞争,这是一条逻辑。我们到底选择哪一条逻辑?无疑应该选择后面那条。我看到国家竞争力高的都是跟福利相关的,北欧国家的竞争力基本上都是排在前十位。福利好了,有安全的预期了,大家不会为了老年没有养老金、看不起病花心思,而是把精力放在产品质量提升、技术水平提高上,放在创新、创造上,这才是真正的竞争力。
现在,社会保障制度正在进入一个关键时期。前几年有一个汽车厂的总工程师,1995年从南京调到深圳去,2000年退休,之后就没有地方领养老金。深圳市说按照规定要缴付15年才可以有养老金,但是你只缴了七年。深圳不发养老金是对的,南京不给他发也是对的,老人要养老金也是对的,都是对的。但一个人工作了很多年都没有养老金,这里面就不公正了,这是改革制度错了,没有建立起全国统一的制度。现在,我们正处于一个寻求如何持续发展、科学发展的阶段。在这样一个关键时期,社会保障重大问题就必须要得到解决和回应,必须要走上法制化的轨道。当前,慈善法在起草,老年法也提交修订,未来的三年左右,是我国社保制度框架基本形成的关键几年。
对于未来的社会保障发展,我们有个观点,即要免除所有人的生活危机。我们应以低保为核心,建立一个综合性的社会救助体系。让国民遇到困难,在生存受到影响时都可以通过这个制度获得保障。美国老太太没有后顾之忧,就是因为有一个社会保障卡就不会饿肚子,这就是免除所有人的生存危机,免除所有人的疾病危机。我们看到,最近几年中国医疗保险在加快完善,按照中央的预计我们到后年能够覆盖到90%以上的国民。
我认为,解决所有人的老年后顾之忧,在制度层面上是可以实现的。我估计,到2020年,所有的各种制度都走向定型,2020年以后就要按照福利社会的标准推进社会保障制度建设,城乡居民的各种后顾之忧都能够得到解决,各种公共服务的需求都可以得到满足,福利不断得到提升。我对此一直持乐观的心态,因为一方面,政治因素有利于促进发展和增长,现在最高决策层、部委和各省市已经下决心,这是不可逆转的。再者,经济因素,我们财力雄厚。过去老是讲我们的财力薄弱,现在不是这样了。去年汶川地震,首次表明我们的财力雄厚,一个国家几千亿拿出来都不受影响。不发生汶川地震,这几千亿搞福利可以花好几年,如果为中国60岁以上的农民发养老金,全部发也才每年600亿~700亿。财力之外还有两笔收入拥有福利的性质,一是国有企业的收入,国有企业的收益前年是16000多亿人民币,理所当然要分红。另一个是土地资源,这也应当由全民共享。所以,未来中国建设一个福利的社会是完全可能也是可行的。
(本文整理自郑功成在岭南论坛上的演讲,有删节。记者闻齐 通讯员蔡容鑫)
■问答
我国暂时不能搞高税收高福利
问:凡是高福利的国家,就是高税收的国家,中国的税收并不低,是否会通过高税收建立福利国家?
郑功成:欧洲人接纳高税收,这是他们的文化。他们认为这个高税收支撑的高福利是他们理想的制度安排。我们是否接受?我们肯定就不能接受,美国人也不能接受,美国人不愿意,中国就更不愿意了。欧洲的高税收不是说其他的国家都可以仿效的。中国现在还不能高税收,一个是民意接受不了,第二个是我们还处在工业化的时期,要更加鼓励财富的创造。所以我们谈福利社会从来都不谈高福利社会。
问:如何解决住房的社会保障?请你给些比较好的建议。
郑功成:中国的住房自有率是全世界最高的,我们不能将拥有自己的住房作为唯一的目标,这是我的一个基本的思路。现在的学生一出校门就要购买房屋。为什么?因为公共服务无法满足大家的需求,我的思路是,政府必须要承担责任,就是要供应公共房屋。让买不起房的人有房可住。从去年开始国家调整了保障住房,推出了几千亿元解决公共住房问题。如果人们在住房上也从最低消费开始,之后租赁房屋,最后才是购买自己的房屋,房地产的价格就会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