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组成员拍到工人在车间休息

12月1日，一个名为“大学生监查迪士尼小组”的组织，在某官方博客上发布了《不再可爱的米老鼠――迪士尼代工厂劳工调查报告》，称在珠三角地区为迪士尼生产玩具和文具用品的5家工厂，存在工伤事故频发、职工安全无保障和克扣工资等情况。

　　该小组由江西农业大学、南昌大学等高校的7位在校大学生组成，今年7月，他们通过进厂打工的方式调查了5家迪士尼代工厂。记者联系了报告中所涉及的部分工厂，均对此报告予以否认。上海华特迪士尼公司随后也对此事进行了回应。

　　7名大学生成立“监查迪士尼小组”

　　今年1月份，上海将兴建全球第6个迪士尼乐园的消息传出后，江西农业大学2006级农学系学生李闻从此时开始留意迪士尼的相关消息。

　　今年清明节，一条网上的消息吸引了李闻的关注。“一家迪士尼的代工厂――东莞耀华文具纸品厂，发生了一起工亡事件，一个名叫刘攀的男孩在操作啤机时结束了其年仅17岁的生命。”李闻称，刘攀的悲剧彻底颠覆了她和朋友们对于迪士尼的最初印象。

　　随后，李闻开始在网络上搜索迪士尼的相关信息。她发现，香港大学生组织SACOM（“大学师生监督无良企业行动”）也一直在披露迪士尼的用工问题，而内地很多大学生团体也在关注包括可口可乐派遣工、建筑工等工人群体的权益保障问题。

　　刘攀事件之后，李闻决定发起成立大学生监查迪士尼小组，主要关注迪士尼在中国的劳工状况响。

　　今年5月，“大学生监查迪士尼小组”正式成立，小组目前有7位成员，分别来自江西农业大学、南昌大学、南昌工程学院以及济南大学4所高校。

　　“卧底”5家代工厂目睹多起工伤事故

　　借鉴以往大学生团体的经验，“大学生监查迪士尼小组”成员也决定以进厂打工的方式，卧底调查迪士尼代工厂的工人状况。

　　经重重筛选，小组成员最后决定将目标锁定在东莞耀华文具纸品厂、东莞嘉辉玩具厂、惠州凯隆工艺饰品厂、深圳德林国际福永正润厂、东莞宏波运动用品公司等5家迪士尼代工厂。

　　历经两个月的筹备，7月13日晚，7名大学生分别踏上了前往珠三角地区的火车。

　　“在我们所调查的5家厂里，没一家与工人签有合法的劳动合同。”李闻告诉记者，耀华文具厂和福永正润厂的合同是早已填好，工人只需签字就行了。宏波厂规定，员工在厂里干满一个月后才与工人签合同，而嘉辉玩具厂的部分工人就一直没劳动合同。

　　据小组成员之一的吴涛介绍，凯隆饰品厂的工人一旦写了不购买保险的申明，厂房则连工伤保险也不会买了。而福永正润厂虽每月都从员工工资中扣除4～5元的医疗保险费，但员工们却一直没医疗卡。在嘉辉玩具厂，厂方更是完全没给工人购买社保。

　　李闻告诉记者，在小组成员一个多月的打工期间，共发生了5起工伤事故。福永正润厂的毛绒玩具生产女工阿晴（化名）在上夜班时，食指被机器针扎伤，针从指甲直接扎穿到指肚。后来针虽从阿晴的指中抽离出来，还是断了一节留在指头里。但像这样手被扎的工伤，工厂不会进行工伤鉴定。据小组的调查，其中安全培训的缺失是工伤重要原因之一，此次调查的五家迪士尼代工厂。工人上岗前几乎都没有经过岗前安全培训。

调查发现代工厂用工不规范

　　在“卧底”调查期间，监查小组还就工厂的环保、职工安全保障、克扣工资等问题进行了调查。

　　据小组成员介绍，耀华文具厂工艺部放着各种各样的油漆和香蕉水、白电油、万能胶、白胶等化学用品。在没有口罩、耳塞、手套等防护措施下，工艺部工人们整天就与这些有毒化学品打交道。部分工人因长期与高危化学品接触，身体已出现异样。

　　吴涛告诉记者，这5家迪士尼代工厂一般都不主动给工人发放劳保用品，且少量的劳保用品也远远达不到保护标准。工人主动向组长要手套口罩等防护品时，组长甚者还会嘲笑工人娇气。吴涛称，但凡有客户来查厂时，厂方会主动要求工人戴好劳保用品。

　　“我们打包走人吧，累得要死要活，还没几个钱。”与吴涛同住的工友曾这样向他抱怨。

　　“加班没双倍工资，晚上加班4.8元/小时，周六也一样。”耀华文具厂的工人告诉小组成员，他们不能接受的是，就是这样，工厂还克扣工人的工资。

　　据小组成员统计，在嘉辉玩具厂，工人每天工作长达12个小时，每月仅休息两天，每月最少加班160小时，总上班时间高达336小时。

　　李闻为记者算了一笔账：东莞的最低基本工资标准为770元/月，以“每月有30天，8个休息日（周末），没有法定假日”为基础测算，该厂工人每月工作336个小时，按照法律，最低工资应该为1993元（底薪770元+平日加班费585元+周末加班费638元）。但根据他们的调查测算，该工厂工人最高工资仅为1200元～1300元，平均仅为1000元左右，工资被克扣率达到50%。

　　吴涛告诉记者，小组两名成员在嘉辉玩具厂打工12天，每天工作12小时。在辞工的时候，主管却告诉他们没工资，甚至称他们应该倒贴伙食费和住宿费。后来两名同学到当地劳动站投诉，费尽周折后才拿到200元工资。

　　据小组成员的统计，不仅是嘉辉玩具厂，大量克扣工资的现象在耀华文具厂、凯隆饰品厂和宏波运动厂也同样存在，耀华文具厂克扣率也高达24%。

　　公布报告揭代工厂“三宗罪”

　　在长达一个多月的打工期间，大学生监查迪士尼小组成员通过和不同工人一起劳动、生活，大约访谈了100位工人，获得了大量第一手的资料。“在调查过程中，5家迪士尼代工厂的工人遭遇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李闻告诉记者。

　　小组成员小波(化名)在凯隆工艺饰品厂工作调查26天，他说：“我总结出来了13个字。工人真苦，工人真累，工人真危险。”

　　今年9月份，7名小组成员回到校园后，用两个月的时间，将打工期间掌握的资料汇总成了一份长达1.5万字的《不再可爱的米老鼠――迪士尼代工厂劳工调查报告》（下称《调查报告》），称5家代工厂存在工伤认定缺失、无护具接触有毒用品、工时超长却克扣工资等“三宗罪”。11月29日，他们在南昌大学召开了《调查报告》发布会；同日晚，又将《调查报告》发向全国多家媒体记者的邮箱。

　　被调查企业称报告有夸大之嫌

　　12月1日，“大学生监查迪士尼小组”在小组“官方博客”上首次对外公布了此份报告。报告称，在珠三角地区为迪士尼生产玩具和文具用品的5家工厂，存在工伤事故频发、职工安全无保障、克扣工资等非法用工情况。

　　在报告中，调查小组向迪士尼公司提出了6点要求，其中包括与工人签订合法的劳动合同、补偿工资、为工伤工人提供合法的治疗和赔偿和给所有工人发放迪士尼生产行为守则等。

　　随后，小组将该调查报告分别寄给上述5家工厂。吴涛告诉记者，他们至今没得到对方回应。

　　12月15日，记者联系了其中两家代工厂的负责人询问报告提及内容是否属实。凯隆饰品厂一吴姓负责人表示，报告内容与该厂真实情况不符。

　　该负责人告诉记者，每个城市的员工保障制度不一样，像在惠州，当地政府就明确要求企业一定要为员工购买生育保险。

　　随后，记者与福永正润厂的工作人员取得联系。当记者询问工厂是否如报告所称存在工伤事件频发的现象时，该厂分管生产线的李主管表示否定，称该厂一个月只发生一两起工伤事件，并给所有员工都办了医保。她认为，“大学生监查迪士尼小组”出具的报告存在严重夸大的嫌疑。

　　迪士尼已派员调查对涉及问题将整改

　　近几年来，迪士尼在用工问题上曾多次遭受质疑。

　　从2005年起，香港大学生组织SACOM曾接连两年发布针对迪士尼的劳工调查报告。今年4月份的刘攀事件，也一度让迪士尼饱受压力。

　　12月15日，记者与上海华特迪士尼公司取得联系。该公司企业传讯部相关人士对记者表示，一直以来，迪士尼只与授权商有直接联系，而代工厂都是后者自主选择，与迪士尼并无直接关系。

　　该人士称，报告中所提及的5家代工厂也并非完全只为迪士尼代工。以耀华文具为例，迪士尼的产品份额只占到了该厂5%～13%的比例，其主要客户还包括可口可乐、玛沙等。

　　12月17日，记者收到了上海华特迪士尼公司有关方面的书面回复，称华特迪士尼公司长久以来一直支持并致力于改善迪士尼供应商代工厂的工人安全及福利。该公司及其子公司将一同严肃处理不公正的劳工待遇问题，并对此类指控进行彻底调查。

　　在此前的12月12日，福永正润厂某江西籍工人致电本报称：“迪士尼公司真的派人下来查厂了。4个人避开了代工厂的负责人，跟我们一同吃住了3天才走的。”他还告诉记者，在这期间，迪士尼公司的调查人员手里一直揣着“大学生监察迪士尼小组”的劳工调查报告，调查人员还会直接引述其中的言论，来询问工人报告所提及内容是否真实。

　　迪士尼的书面回复中还透露，迪士尼公司调查过报告中所提及的代工厂后，已开始实施整改措施，某些问题已初步得到解决。迪士尼方面表示，下一阶段，该公司将继续与大学生团体保持合作，并把代工厂的改善工作交由第三方机构，由一些国际性的非营利性组织来监察企业社会责任的审核、培训和管理体系建设。

　　□文/记者梁东波 图/由调查小组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