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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案集锦

农民工为多挣120元钱连续工作20小时后猝死

  • 来源:新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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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彰海生前工作过的工地

为多挣120元连续工作20个小时  农民工超时劳动情况严重缺乏监管

  农民工方彰海猝死事件调查

  《法制周报》记者李俊杰 实习生 石凯 文/

  如果不出意外,今年端午节,方彰海准备怀揣辛苦加班积攒下的血汗钱,回到湘潭县分水乡环山村细瓦屋组的老家,陪75岁的老母亲过节。这个命途多舛的男人,自去年妻子不慎摔死后,他一个人承担了2亩多农田的种植,除年迈的老母亲需要照料外,尚有一位17岁正在广东念大学的的小女儿需要抚养。双重压力下,改善经济成了摆在老方面前的不二选择。

  趁着春耕农忙的时间差,46岁的老方像村里大多数村民一样,哪里有活干,哪个城市就是他下一个流动的家。老方有一门不错的木工手艺,由于年轻的新生代农民工抱怨木工活太累、太苦,不愿意学,这也为没有年龄优势的老方们赢取了一方市场。眼看着儿女辈的民工不断向城市涌进,行业的竞争更为加剧,即便是有着手艺的他们,也不由地感叹,外面的钱是越来越难赚了

  为了实现自己的赚钱计划,在长沙市雨花区洞井镇颐和佳园工地上,老方拼了命一样地加班,偶尔身体有点异样,他也会搁置在一旁,一点小问题,挺一挺就没事了。然而,这样的大意很快就招来了报复—— 64日早上,工友去叫老方起床时,发现他身体早已僵硬。

  事后,据工友介绍,方彰海为了多挣120元,给正在上学的小女儿攒学费,他从前一天早上7点连续工作到次日凌晨3点,整整支撑了20个小时后才回工棚睡觉,冲了一个凉水澡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方彰海的遗体被火化运回老家后,门前大树上喇叭里传出的悲鸣哀乐响彻了整个山谷,从广东匆忙赶回家奔丧的年轻女儿与75岁的奶奶坐在一旁,哭成一团。在另一端的颐和佳园工地,其他工友对于方彰海的猝死连连叹息,态度却有些麻木了。

  连续工作20小时后猝死

  525日,在湘潭县老家的方彰海接到了同村一个包工头的电话,让他到长沙颐和佳园工地来干活。老方家里同时种植了2亩水田,还有一位75岁的老母亲需要照料。但老方转念一想,等端午节后再插秧,中间的这段时间差,正好可以出去接点活计补贴家用。

  早些年,一场意外让方彰海左眼失明。但考虑到尚在念书的小女儿,还有看不见生命长度的老母亲,方彰海一个人硬撑了下来,靠着一手木工活,游走在各个工地。

  然而,残酷的命运再次降临到这个老实汉子的头上。去年,老方的妻子意外坠亡。压力更如泰山压顶。在老方大女儿的眼里,父亲是一个十分坚强的人。当村里多数人都起红砖房的时候,老方也修起了一栋2层楼房,这些砖瓦都是父亲一手一手垒起来的。

  这根负重的脊梁最终被压垮——64日早上,工友去叫方彰海起床时,发现他一动不动,身体早已僵硬。

  室友危某告诉记者,老方是工地的木工,平时不太爱说话。他从63日早上7点一直工作到4日凌晨3点。整整工作了20个小时后才回工棚睡觉,之后简易地用冷水冲了个凉,他回来后就躺在床上哼叫,翻来覆去,很痛苦的样子,我询问他情况,他也不吱声,早上6点起床我再去叫他就发现他身体已经僵硬了。

  据一位钢筋工说,工地上分白班和晚班,木工一个班能挣120元钱,他熬个通宵就算2个班,能挣240元。

  对于老方的离去,来自钢筋班的殷师傅在接受《法制周报》记者采访时叹气连连,老方太可怜了,人又不是铁打的,连续工作20个小时,年轻人都受不了啊。在工地上,相对之下,木工班算得上是最辛苦的,工资120/天,钢筋班、泥工和混凝土工100/天,杂工是60/天。

  辛苦一天后,只有在临时搭建的活动板房里,民工们才可以勉强地放松一下。可是,在有着火炉之称的长沙城,这样的板房里的高温犹如一个大蒸笼。这些面积有限的板房里,多位工友挤着睡在一间房里,疲倦不已的他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状态,把席子用湿布抹几遍,将身子打湿,买个小电扇对着吹,将就着躺下。

  对于老方的猝死,颐和佳园施工方负责人先生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出于人道,已给予方彰海一些安葬费,以表哀悼。但是他的死亡不属于工伤范畴。

  老方死后,他的家人从殡仪馆带回了老方的骨灰盒。问及最后的处理结果,老方的女婿十分懊恼地说:我们家属在长沙呆了7天,找了多个部门,互相推诿,心都凉了。最后施工方给出最终答复时,特别强调,这是补偿,绝对不是赔偿

  据记者了解,施工方并没有和老方签订劳务合同,这也为老方的维权和赔偿带来了相当大的难度。而这样的现象绝非孤例,在记者调查的多个工地中,不少农民工与施工方没有签订劳务合同,没有任何医疗保险,干完一单活后转向另一个工地,结账后两不相欠。他们甚至认为,一旦遭遇意外,就只有自认倒霉了。

  对于老方的具体补偿数额,老方的家属显得很无奈:人都死了,这点小钱有什么用?

  长沙速度的缔造者

  颐和佳园楼盘位于长沙城南的洞井镇,这是一个标榜从人文、环境、建筑三个方面体现生态主题的中高档住宅小区。

  洞井镇地处大长沙新南城建设的重要板块,长株潭城市群两型社会建设的核心区域。对于老长沙人来说,从某个程度上,洞井镇的发展变迁算得上是长沙速度的一个缩影。

  原本住着的是低矮陈旧的老式民房,如今,因为政府的统一拆迁,失地的村民被集中安置到颇有现代化气息的新式住宅中。整体拆迁所获得的补偿金,几乎在一夜之间造就了百万富翁的神话。

  在地产开发商们的宣传促销广告上,颐和佳园等楼盘都被贴上了升值空间巨大前景无限等极具煽动性的词汇。

  由于工地上大量的务工人员的涌入,加上一些流动人口,这里一度也成为了当地公安部门治安监管的重点地区。

  46岁的老谭在这片农民工集中区域,开了一个30多个平方米的小超市兼饭店。

  按老谭的估算,在工地食堂吃饭的占四成,在外面店子吃饭的也占四成,工友联合起来买菜自己做饭的占两成。他的小卖部面积不大,啤酒却占据了相当大一块面积。一瓶啤酒、一包袋装的花生米、一份盒饭、一包2元钱的香烟构成了大多数民工的固定消费模式。

  为了丰富民工的消遣时光,颇具经营头脑的老谭还搬出了彩色电视机,放置在店子的中央,之外还特意准备了一台DVD光碟机。

  每逢夜幕降临时,这条没有霓虹灯点缀的街道便开始热闹起来。坐在老谭的店子里,农民工三五成群,嬉笑娱乐。

  除了看电视,农民工们还会在晚上选择到话吧给家人打个长途电话,有的则选择三五工友一起到附近的牌馆玩上一把。只有年纪稍轻的,网吧成了他们最好的去处。

  相对之下,门口没有招牌的几个小型诊所则显得十分寂寥、冷清。老谭告诉记者,前些日子,一家没有任何证件的黑诊所被人举报后,遭到了当地卫生部门的取缔。可是,一段时间后,这家诊所又死灰复燃了。

  在一位室友眼里,老方平时不太爱说话,省吃俭用,即便当天在床上疼痛难忍,他也没有开口让室友送他去医院抢救,悲剧最终在他的沉默中爆发。

  老方的勤俭让其胞弟记忆犹新:每次领工资,哥哥方彰海除留点生活费外,其余的都全部寄回家

  或许,在病痛与辛苦积攒下来的金钱相比,老方更侧重于后者。工友们在接受记者采访时都表示,不到迫不得已的地步,一些小病痛,他们通常采取的是能硬撑则撑的态度。

  现在看来,赚钱与身体似乎成了对立的矛盾体,但老方却默认了这一残酷现实。

  69日中午,三个染了发的青年农民工,来老谭店铺前买香烟和矿泉水,对于老方的猝死,几个青年不屑一顾地反问: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一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

  老方的猝死,并没有引起工友们太大的震动。多数工友在接受《法制周报》记者采访时认为,这一行本身就具有极高的风险,他们对老方的去世已经很麻木了。

  据国家统计局3月份发布的 《2009年农民工监测调查报告》称,89.8%的农民工每周工作时间超出《劳动法》的规定。据监测调查,制造业农民工平均每周工作时间58.2小时,建筑业为59.4小时。一旦进入工作繁忙的季节,农民工的超时劳动将更加严重。一天十四五个小时连轴转,早已是一种习以为常的生存状态,对于这样的超时劳动,农民工们早已处于麻木之中。

  有人借此认为,这与政府相关管理部门,特别是劳动保障监察部门对这种普遍超时劳动缺乏监管、处罚不力有关。

  老方的猝死,并没有引起工友们太大的震动。多数工友在接受《法制周报》记者采访时认为,这一行本身就具有极高的风险,他们对老方的去世已经很麻木了。

  610日,老方的家属为老方在堂屋前搭建了一个简单的灵堂。75岁的老母亲望着儿子方彰海的遗像,用家乡话细数着儿子生前的种种事迹,忍不住老泪纵横:儿啊,你怎么走得这么突然啊?

  老方的突然离去确实让所有的家人都猝不及防——老方所用的棺木是留着给老母亲用的。这将又是一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

  20岁出头的大女儿如今已为人母,她抱着怀里的女儿,回忆说,只要听说她要回娘家,就算外面下很大的雨,父亲方彰海也会跑到很远的地方迎接她们,给她们买最好吃的。

  在分水乡的街道上,记者恰巧碰到了正在等车,赶着回广东学校的老方的小女儿,17岁的小方摇着头,长吁短叹:母亲去年走了,父亲今年又离去了,家里惟一剩下高龄的奶奶,要是下次回家,我还能找谁呢?

  村庄里,亦没有因为老方的离去,而阻止更多的农民工外出打工。繁华的都市于他们而言,充满了幻彩与诱惑——那是一个淘金的地方,尽管也有一些无法确定的安全因素。

  在农村里,一栋栋外表光鲜的楼房,被当作是身份与财富的新象征。这个再也简单不过的想法,成了他们拼命工作的动力之一。有意思的是,待春节一过,这些房子很快就会人去楼空。等到各种需求交织在一起时,施工方通过加班加点来早日完成楼盘封顶速度,民工方通过超时劳动来获取更多的利益价值,这样看上去,两者的关系成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颐和佳园的工地外墙上,悬挂着楼盘封顶时留下的祝福语条幅。机器轰鸣,带着安全帽的工人们仍然紧张地忙碌着。

  在他们的努力下,城市里的高楼鳞次栉比,而时时刷新的房价于他们却似一个虚无的梦幻。当记者问及工友,这里的房价几何时,工友们都摆摆手,我们买不起,知道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