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钻工出示各自肺部的X光片。　深城记者 高贵彬　摄

上有卫生部责成省卫生厅调查核实，下有深圳多个职能部门联手开展专项整治工作；前有央视炮轰深圳职能部门不作为，后有农民工代表质问“他们是不想管、不能管还是不敢管”。三个月来，湖南张家界籍劳务工在深圳申请矽肺病鉴定一事进展缓慢。而早在今年8月的耒阳事件后，并无企业受到惩处的信息公布，有专家认为，违法成本太低导致企业损害农民工权益变本加厉，如果问题得不到根治，历史问题总会循环往复。

相关职能部门是否因“怕在中国做过爆破的都来深圳”而纠结，还是“历史遗留问题”真的难以解决？面对外界种种质疑，昨日，卫生、劳动、建设部门均未作出正面回应。

耒阳事件为何没有追责？

因为在深圳长期从事风钻爆破工作导致肺部出现病症，集体要求做职业病鉴定受阻，目前这批149名张家界籍的农民工并不是首例。早在今年8月，181名湖南耒阳籍的农民工就来到深圳要求做职业病鉴定并索赔。当时深圳市委领导批示，在“法律框架、人文关怀”的原则下予以妥善处理。8月底，共计950万元的资金分两次打入耒阳账户。101名尘肺患者及18名死者家属获得不同程度的“救助金”。

耒阳事件处理完毕已近4个月，但到目前为止，对于法律认定的、已确认劳动关系的，相关企业责任追究信息并未公开，也未见相关部门担责。昨日下午，记者就此向劳动部门询问时，并未得到回应。时至今日，又有百余名张家界籍农民工走上了耒阳老乡的老路。央视《今日观察》节目评论员马光远在点评此次事件时称，“耒阳事件没有任何相关的企业受到惩罚，企业违法成本非常低，但是之前对这些人怎么解决，仍然没有相关的制度”，马光远认为，事件本身给企业一个反向的激励，企业看到农民工维权这么难，就更会导致一些企业变本加厉地不签合同，去损害农民工的利益。

“如果你说我们深圳市一旦开了口，说没有劳动关系都给你鉴定职业病。因为我们国家有个规定，一旦检查出尘肺病，由你最后干活的那家工厂来承担责任。这样一来，在中国做过爆破的都可以到深圳来。”前日，深圳市信访办一名杜姓负责人接受采访时称，表示对无法确定劳动关系的劳务工将依法办事，并认为“这个是历史遗留问题，是过去留下来的问题，让现在的人来买单。”而连日来，多个部门在对此问题发表意见时也称，“这是历史遗留问题，耒阳的事情是特事特办，具有不可复制性”。

耒阳事件曝光后，中国社会科学院农村经济发展研究所研究员于建嵘认为，深圳市政府没有尽到尘肺病上的防治责任，应对监管不力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其次，让农民工处于劳动关系得不到保护的境地，是政府的失职。再者，社会保障未能做到全覆盖，农民工未能享受到平等的社会公共福利，同样是政府的问题。对于此次张家界籍农民工集体要求做职业病鉴定被拒事件，昨日下午，于建嵘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政府部门应该负有道义和法律上的双重责任，在现实状况下帮助这些困难群体。

劳动监察是否流于形式？

据了解，在卫生部要求下，广东省卫生厅已经派专家前往深圳进行调查核实。而中国疾控中心也已经派出专家赴深圳，与广东省卫生厅派出的专家一道协助当地展开调查。中国疾控中心专家建议深圳方面“两步走”：一是尽快对农民工进行健康检查，以确定他们是否患病，然后根据检查结果依法做好善后工作；二是由劳动部门针对有关线索尽快对工人们的劳动关系进行确认。

而针对建筑爆破行业工作环境恶劣，签合同率极低的现状。10日下午，在深圳市政府的统一部署下，由建设、卫生等多个部门组成联合工作组，对全市范围内的建筑爆破行业进行专项整治。但前日下午，记者在南山区西丽街道中兴通讯工业园工地上却了解到，在劳动等部门来工地进行检查之后，仍有超过20名农民工没有劳动合同，作业环境也并未得到改善。而这20人中，至少有10人之前已经向劳动部门投诉过自己所在的工地和公司。

“他们是不想管、不能管还是不敢管？”一名看到鉴定无望继续干活挣钱的农民工称，劳动监察工作的失职，让他们已经丧失了信心。因为时间太长，也让他们没有了耐心。对专项整治的内容以及为何西丽中兴通讯园工地仍有大批未签劳动合同的风钻爆破工人？劳动部门昨日并未就此作出答复。

“这一宽一严，刚好形成鲜明的对比”。于建嵘表示，劳动部门一方面严格执行相关法律条文，要求农民工必须出具相关的证明，另一方面对显而易见已经接到举报的违法企业却听之任之没有惩处。“如果问题得不到根治，历史问题总会循环往复。上次是耒阳，这次是张家界，下次就不知道是谁了”。于建嵘称，对于已经出现的问题以“历史遗留”来推卸责任，而劳动部门对目前工地的问题隐患却视而不见，二者的矛盾之处，恰好证明了这种逻辑的荒谬性。

■ 部门回应

住建局：平时都有检查

昨天下午，记者首先来到深圳市住房和建设局，该局办公室一位名叫吴涛的负责人接待了记者。

记：有人说，之所以会出现尘肺工人，是因为建设局的工作没做好，导致工地上无牌无证工程队泛滥，工程队老板丝毫不管工人的劳动条件是怎样的恶劣。

吴：是不是啊？你说挂靠在建筑企业名下，这个肯定是不行的。这个事情是要有人给我们提供证据，我们才可以查。你说他们是挂靠，我们并不知道，我们去工地问，谁也不会说。

记：这个是工地上很普遍的现象，一家爆破公司的负责人说，这是深圳建筑业领域的潜规则。

吴：是吗？

记：你们平时是怎么开展监管工作的？

吴：我们平时都是开展检查行动的。市、区都设有安全质量监督站，具体的检查工作都由监督站在做。

记：你能不能介绍一下检查的成果？

吴：在我们的住房和建设局网站上都能看到，这几年的处罚上面都有，没有任何隐瞒。

记：有没有对爆破公司进行处罚？这么多工人出现尘肺病的症状，住建局是不是有责任？

吴：现在这个事情都由市委宣传部负责对外介绍情况。

劳动局：市政府将统一作答

记者来到劳动局，该局办公室一位负责宣传的工作人员余志峰向记者简单介绍了情况。

记：你们两个星期前开展的那次检查行动，是不是有个成果的汇总？

余：应该有成果吧，现在正在汇总之中。这次检查是由建设部门牵头，我们只是参与。一些具体的情况以后由市政府牵头来发布，这个事情，包括新闻发布会，都由市里统一安排。

记：那你们以前检查行动处罚企业的案例能不能介绍一下？

余：现在不接受采访。

记：我们在西丽发现一家工地，风钻工的劳动条件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他们中很多人也没有与老板签订劳动合同。你能不能介绍一下你们的工作是怎样开展的？

余：我现在回答不了你，到时会由新闻发言人统一来回答。

记：市政府什么时候会发布信息呢？

余：市委市政府正在汇总情况，不是只牵涉到我们一个局，我们只是职能部门之一。(汇总之后)他们会有一个书面的东西，把(尘肺事件)来龙去脉、处理的过程、以后要做的事情都介绍一下。

卫生局：具体检查还在布置

在深圳市卫生局，卫生局秘书处一位蔡姓副处长接待了记者。

记：你们两个星期前开始的检查行动，能不能介绍一下成果？

蔡：这个事情是专业部门在做，目前还没有到公开的阶段。具体的检查工作还在布置中。

记：那能不能介绍一下你们平时检查工作的成果？耒阳籍劳务工和张家界籍劳务工要求做尘肺鉴定的事情发生后，你们有没有对一些建筑企业作出处罚？

蔡：平时检查都是业务部门的事情，日常工作我不过问。一些具体的检查，有些不能公开，有些正在调查期间，要通过技术验证。

记：我们调查了西丽的一家工地，它的劳动条件不合格，那里的风钻工还是容易患上尘肺。

蔡：我们的角度不一样，你说他的劳动条件，我们关注的是人的健康。劳动条件不归这边负责。

记：怎么会？卫生监督所不是负责职业病防治吗？

蔡：你问这些问题，就发一份采访函过来。我现在也很忙，要做检查和被检查的工作。

记：你说检查，感觉你们没有做出什么成效来，为什么出现这么多有尘肺病症的工人？那是否代表着你们工作的失职？

蔡：不能(凭)你的感觉。如果我是记者，我跟你的感觉一样，因为对你来说，(医疗卫生方面)完全是个外行。(比如)你背那么多家当，坏了你会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