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和龙城爆破公司签的合同,他们(风钻工人)有没有签合同,我们实在是无权过问。
——— 中兴通讯工业园工地一潘姓负责人
一般是工地要人爆破风钻了,就去找龙城(爆破公司),龙城找大工头李亚群,李亚群再找我,我再找这些老乡。
——— 该工地带班小工头熊孟文
这里面搞风钻的谁有合同,我就把脑袋割下来给你。
——— 该工地从事风钻的农民工谷师傅
双方从未签订过劳动合同,未安排过工作,也未支付过一分钱工资,也未办理过社保,双方根本不存在任何劳动关系。
——— 浩峰达爆破公司劳动争议仲裁答辩书
149名张家界籍农民工在深圳寻求矽肺鉴定,三个月无果,超过七成人因为拿不出任何劳动关系证明被有关部门拒绝。“怕在中国做爆破的都来深圳”,深圳市信访办杜姓负责人称,对无法确定劳动关系者将依法办事(详见昨日本报AⅡ22版报道)。
尽管从10日开始,深圳多部门组成联合工作组对建筑爆破行业进行为期两周的专项整治。但记者在西丽街道一建筑工地看到,至少超过20名仍在从事风钻爆破的农民工仍无劳动合同,工人称劳动监察部门近日还在该工地做过检查。专项整治为何毫无整治效果?在建筑行业层层转包链条下,工人权益几无保障,劳动监察又在监察什么?
工地:爆破公司直接管理风钻工人
因为爆破桩井较多,多名风钻爆破工人受雇于工地。在多家媒体的连日报道中,南山区西丽街道的中兴通讯工业园工地曾被多次提及。前日下午,记者再次来到该工地时,看到数十个风钻空洞桩井正在进行施工作业。施工工地外,多名保安进行现场维护,称因场地内正在进行爆破作业,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
工地内,多个桩井上面写有爆破的警示标语,多名风钻工人在井底从事风钻工作,井外设有防护围栏,不远处立有一个旗杆,上面写着“龙城爆破”字样。“我们做工程这么多年了,不知道招谁惹谁了”,看到有记者来访,该工地项目经理部一名潘姓负责人叫苦连天。他称因为媒体的报道,被有关部门“重点关注”,几日来每天都有几拨外来人员前来问及风钻工人一事。
“我们和龙城爆破公司签的合同,他们怎么做具体是他们的事情,我们不可能管得这么细,而且从专业技术角度来讲也不科学”,这名潘姓负责人称,目前该工地的爆破工作由龙城爆破公司负责,爆破和风钻工人统一由龙城爆破公司管理和监管,工地并没有直接进行管理。“我只能要求工人不能违反工地的施工安全规定,他们有没有签合同,我们实在是无权过问”,这名潘姓负责人称,爆破属于特种行业,建筑单位和具有爆破资质的企业签订合同后,全权交给爆破公司负责,工人也全部由爆破公司统一招聘任用。
这名潘姓负责人称,建筑方对于爆破专业并不十分了解,操作环境对工人有无影响、怎样防护,也全部交由爆破公司管理,建筑方只能监管日常的一些操作规范和安全措施。“我们已经签了合同,60天内搞定,如果管得太死拖延了工期,谁都难以承担这个责任”。记者询问建筑方如何对爆破风钻工人进行管理时,这名负责人答复称只会和爆破公司联系而不是直接与工人沟通。
据了解,目前在该工地从事爆破作业并拥有爆破证的爆破工共4人。带班的爆破工吴思德称,自己今年6月考到爆破证,目前在龙城爆破公司工作。“我们搞爆破的因为跟炸药打交道,风险比较明显,所以都有劳动合同、保险什么的,他们搞风钻的我就不知道了”,吴思德称,因为爆破行业的流动性大,工期短,换公司是经常的事,对风钻工人来说更是家常便饭。“他们搞风钻的毕竟和我们还是有很大的差别”,吴思德称因为爆破员的专业技术性较强,公司管理都比较规范,对他们的权益保护也比较重视。
工人:不知自己受雇哪家爆破公司
下午5时30分左右,工地工人陆续下班,多名从事风钻爆破的工人满身灰尘回到宿舍洗澡。“每个月发工资的时候是最高兴的,每天洗澡的时候是最舒服的”,浴室内一名工人说,每天工作八九个小时下来,全身上下都沾满了白色的粉尘,戴的口罩也基本上不起什么作用。“我们当然愿意天天换,但老板不给买我们有什么办法”,这名工人称,爆破公司一般会买几箱防尘口罩给他们使用,但经常存在不够用的情况,有时候只能3到4天换一只。
“有个屁,这里面搞风钻的谁有合同,我就把脑袋割下来给你”,在该工地从事风钻的农民工谷师傅称,目前该工地做风钻的共二十余人,全部没有劳动合同,而作业环境也只能靠自我保护。多名工人称,二十几人中绝大部分来自湖南张家界,大多姓谷。其中有十几人曾和钟家泉一样要求做矽肺职业病鉴定,但均以没有劳动合同以及任何劳动关系证明为由被拒绝。
深圳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信访处处长董文红接受记者采访时曾介绍说,目前集体上访要求做职业病鉴定的149人中,有88人没有任何劳动关系证明,被列为第三类。而多名工人称,他们中有相当一部分就是属于第三类的工人。记者拿出之前劳动监察大队制作的《湖南张家界籍农民工调查情况汇总表》进行现场核对,包括谷和健、谷龙国等多名农民工均出现在名单上,“我们都已经反映问题了,也说了我们在哪个工地干活,但情况还不是一个样”,多名工人称,因为看到鉴定无望又迫于生计,他们只好重新回到工地干活,打算春节回家后就换工种。
在工地宿舍门口,当面向记者反映没有劳动合同的就有周本平(23岁,重庆人)、谷成海(32岁,张家界人)、曾小军(36岁,四川自贡人)等10余人。“我们只知道找带班(的工头)要钱,其他的我们都不管,也管不着”,他们中部分人甚至称,到目前为止都不知道自己受雇于龙城爆破公司。当中年仅23岁的重庆籍农民工周本平称,风钻工资较高,他只能尽量注意自我保护,做几年挣到钱后就换工作。
工人中谷忠云因为有参保记录被列为第一类,已经过职业病防治院进行了检查,被众多工人看成是“幸运儿”。
工头:大工头找我,我再找老乡
“别说他们了,我也没有”,该工地的风钻工人由熊孟文统一带班管理,他称自己作为小工头也没有签劳动合同。“一般是工地要人爆破风钻了,就去找龙城(爆破公司),龙城找大工头李亚群,李亚群再找我,我再找这些老乡”。熊孟文同样来自张家界桑植县,从事风钻爆破多年,当中绝大部分工人都是他的老乡和亲属,而他自己也因为拿不出劳动合同被拒绝做职业病鉴定,被列为需要进行劳动仲裁的第二类。“(劳动部门)来过,来了又走了。还不是你们报道了,然后他们来擦擦屁股,酒醉饭饱之后谁还会记得我们”,一名工人称,前几日劳动部门曾来过工地检查,并带走几名工人做笔录进行调查,检查过后工作环境依旧粉尘浓烈,无人过问劳动合同一事。
昨日上午,李亚群通过电话告诉记者,目前中兴通讯工地的风钻工人是由他雇佣而来,而他自己是龙城爆破公司的员工。对于为何有部分工人没有劳动合同时,他说“这个不好说,我们也在查这个事情”后就挂断电话。
在中国爆破网上,龙城爆破公司的登记资料显示,登记时间为2005年,有效期至2014年,爆破资质证书号为B3194044030701-3/1,级别为三级。按照登记资料记者拨打该公司法人代表、董事长李郑生的电话,却显示该号码已过期。
华西工程爆破公司一负责人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曾自爆“潜规则”,称“爆破游击队”工头每个月向爆破公司缴纳管理费用,挂靠该爆破公司,然后层层转包雇佣风钻工人,爆破企业根本不和农民工直接发生关系,更不可能签订劳动合同。这名负责人还称,“无牌无证的爆破游击队在深圳的建筑工地上是很常见的,虽然这是不规范用工,但大家都见怪不怪,这是建筑领域的潜规则。你要生存,就必须遵守潜规则”。
劳动合同是确定劳动者和企业关系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证据,深圳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信访处处长董文红曾介绍说,对于没有劳动合同但能提供其他证明的可以申请进行劳动仲裁。深圳劳动争议仲裁庭受理了18名工人的仲裁申请,并于12日开庭,但在开庭现场,多家爆破公司均否认工人的举证。浩峰达爆破公司委托律师所作的劳动争议仲裁答辩书上称,“双方从未签订过劳动合同,未安排过工作,也未支付过一分钱工资,也未办理过社保,双方根本不存在任何劳动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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