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有专业防尘设备的条件下，油漆工们经常是这样的粉刷匠模样。 CFP供图

刷了10年油漆的工人小熊，前些时候在油漆时中毒倒下了，医生救了好久才把他救过来。刚恢复了知觉，他又撑着出了院，拿起了那把刷子。而这一切，他还要瞒着怀孕8个月的老婆，他不想让她担。

听说了小熊的事，同为油漆工的阿军，回家就叫老婆烧了碗猪血汤，喝了下去。猪血汤，很多油漆工都喝的，听说可以排毒。

阿军知道，这多少有点自我安慰的成分在里面，可是又一个同行中毒倒下，还是让这个和油漆打了13年交道的男人有点唇亡齿寒的味道。

来自浙江省装修协会的数据表明，目前流动在杭州的油漆工至少在10万人左右。他们和小熊一样，一边挥舞着刷子，一边用自己的青春和健康换取着生活的改善和这座城市面貌的更新。

记者通过近半个月的跟踪采访了解到，超过10年工龄的油漆工大多有咳嗽、头疼、胸闷、容易疲劳、四肢无力的症状。

老油漆工阿军：

刷地板漆时不能开窗

头晕咳嗽成家常便饭

深蓝色衣服上白迹斑斑，鞋子也被染成了白色，手上还粘着一块块老粉。阿军经常的装扮就是“粉刷匠”的模样。

阿军现在在城北沈家巷帮人装修公司。工作的时候，他要站在高高的移动架上，左手握铲刀，右手提泥夹，仰着头，把老粉批到天花板上。

阿军老家在衢州农村，初中毕业他“瞎混了一年”后，觉得需要找一份能养活自己的手艺。“那时候，油漆工也算门技术活，在我们老家还算吃香的，家里人托关系，请吃饭，才拜了一位师傅。”阿军整整做了一年的学徒，每天要工作10多个小时，但没有工钱。

后来，阿军跟着装修队做事。“我们的工资是按日算的，从最初一天只有几十元钱，去年加到了100元，今年又加到了120元。”工资见涨，可阿军的脸上却没有笑容，他叹着气说，“油漆工不是每天都有活干的，上半年，事情就比较少，一般要过了8月份，事情才多起来。所以，一年下来，也就能赚个2万多元，可杭州开销成本大，吃过用过，就没什么结余。”

“胳膊酸、脖子疼是常有的事，关键是很受不了刺鼻的味道，眼睛、喉咙很不舒服。”他说，有些东家，做油漆要求特别高，地板刷漆的时候，怕有灰尘粘到地板上，就不让打开窗户。

在封闭的房间工作，味道重得让人受不了，还会引起中毒。“我有个朋友也做油漆，他的妻子经常给他打电话，提醒他夏天要多喝糖水，可以抗甲苯，还要常吃猪血，可以去除身体内的垃圾。”

糖水和猪血，几乎成了油漆工们的常备菜单。不过阿军觉得，这只是心理安慰。

伤身体，钱赚得又不多，阿军和很多油漆工一样早有了转行的想法。可3年前娶了老婆，还生了孩子后，家里的开销更大了，阿军只得暂时放弃了转行的念头。

“我又没其他什么技术，不做油漆能做什么呢？”阿军现在很迷茫，他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身体争气点，千万不要倒下，继续干几年再说吧，否则这个家谁来撑呢？

曾经的油漆工毛伯兰：

侄子中毒后脑子不正常了

他下决心转了行

毛伯兰很满意现在的活，他说，贴墙纸至少对身体好。

昨天是个小活，给中山花园风荷苑的90平米办公室贴一下墙纸，没有刺鼻的气味，没有呛人的灰尘，一个人静静地贴着墙纸，一身黑色的夹克衫、牛仔裤，整齐又干净。

毛伯兰越发觉得他转行的决定是对的。

初中刚毕业，当时还只有16岁的毛伯兰选择了油漆这个手艺，“没有想过很多，因为我们那里很多人都干这个，我就学了。”

当初还是一个小小学徒的他，一开始就对稀释水、松香水过敏，但为了能出师赚钱，毛伯兰还是坚持了下来，出师之后他整整做了7年的油漆工。

“用砂皮打磨的时候灰尘很大，调油漆用的稀释水、松香水味道很刺鼻，都是有毒的……”毛伯兰说，为了干活方便，他们一般都不戴口罩。时间一长，灰尘和油漆的化学味道，让他经常感觉身体不舒服，不但吃不下饭，连香烟也抽不进，香烟和油漆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更恶心。

毛伯兰说，油漆工是吃年轻饭，自己32岁了，不想再干了：“每天都干得灰头土脸的，找老婆，人家也看不上我。现在的人都讲究，一听做油漆的，就有点‘嫌弃’。”

而让毛伯兰心一横最终不做油漆工是因为亲戚侄子小管。原本脑袋机灵聪明的小管，在一次给地板做油漆的时候发生了意外，虽然经过紧急抢救，命是救回来了，但是后来家人发现，小管的脑子似乎有些不太正常了。

“小管当时给一户人家做地板油漆，为了保证地板表面光滑，刷油漆时，地板上不能有灰尘，一般门窗都要关牢的……”毛伯兰说，做油漆大家最怕的就是刷地板漆，以前的地板不像现在的地板已经上了漆，需要铺好之后再上漆的，而且必须在不通风的封闭环境里做地板油漆，油漆的化学气味直扑口鼻，很容易中毒。小管就是在给地板刷油漆的时候中毒晕倒出事的。

毛伯兰说，他的很多油漆同行和他一样都不干了，“我身边就有百来个人不做油漆了，真的对身体不好啊。再怎么环保的漆也是化学产品，总是有毒的。”

后来，他在另一个老乡柴师傅的帮助下，学起了贴墙纸，老柴也是个“退役”的老油漆工。老柴说，之前干油漆的时候，就连吐的痰、呼出来的气都带油漆味。

32岁、彻底告别油漆的毛伯兰想开始新生活了，他说年纪差不多了，该娶个老婆了。油漆工现状忧心：

10万油漆工鱼龙混杂

没有劳动合同很难保障权益

在杭州的家装行业中，从事油漆粉刷工种的有多少人？浙江省装修协会会长徐先照告诉记者，杭州流动的油漆工数量不太好统计，但是根据杭州整个家装市场来看，毛估估总有个几万人，加上正规装修公司的油漆工，一共有10万人不到的样子。

“正规装修公司的油漆工，基本上会按照行业规范的标准流程来操作，问题不会很大。但是马路边的游击队，基本上是老乡带老乡，没有什么正规的培训，对一些防护知识也不是太懂。”徐先照说。

家装业油漆工流动性大，工作条件简陋，对他们的工作防护有没有硬性规定？一旦出现急性中毒，或者长期接触有毒物质导致的职业病，能否获得相应保障？是否有人来为他们的健康买单？

“很多行业都有油漆这个工种，不仅仅是家装企业，一些机械厂、家具厂、造船厂等，国家的相关法律、法规、标准对油漆工的职业防护是有规定的。”杭州市卫生局卫生监督所职业卫生科科长谢锡治给了记者肯定的答复。“比如《职业病防治法》、《使用有毒物品作业场所劳动保护条例》等，要给油漆工提供必要的防护用具，比如防毒口罩、手套等，还要定期为油漆工开展职业健康体检，如果所在企业或者单位不依照法律规定提供这些职业防护，卫生行政部门则可以对该企业实施警告、要求整改，甚至处以2万元以上5万元以下的罚款。”

“但是，要想获得这些法律法规的保护，首要的一条是必须要有劳动关系，签订劳动合同。”谢锡治说，“而那种马路边的‘游击队’流动性非常大，人数也很难统计，他们没有合同，就无法获得《职业病防治法》的保护。对于他们的职业病防护，确实只能靠他们自己注意了。”

民间食谱

不妨一试

我们接触的10多个油漆工，给我们讲了他们的防护办法。除了必须的戴口罩、常通风之外，他们也给还奋斗在油漆一线的同行们开出了一张民间“食谱”：“这些东西经常吃吃，有点好处的。”

猪血：能帮助排出吸到体内的灰。

肥肉：可以吸收残留下来的化学毒素。

盐水：每天回家就喝碗盐水，据说也能解毒。(通讯员 金洁洁 管乐弘 杨俊 贝楚楚 尹炳炎本报记者 娄炜栋 徐建国 逯海涛 叶玉跃)